第八十三章 昆仑行一
吃罢了虎肉,我一扫连日来的阴霾,精神饱满许多。当晚与唐牛他们在树林里露宿一夜,第二天早上我与他们结伴东行。
远离了死亡沙漠地域,我们进入到黑汗领土。黑汗国本土大江颇为众多,东南西北贯穿而来的大江有十数条,领土南北足有一千余里,因为此地天气变幻多端,地势颇为险峻,在本地素有“冥江”的称号,但黑汗东接昆仑山脉,当地人向以北玄自居,认为黑色是最崇高的颜色,故又有“黑昆仑山”的尊称。八剌沙衮是黑汗国的国都,依湖而建,在回鹘和吐蕃三国之间是名声响当当的都城,黑汗国土不小,但人口却远没那么多,连同其附属部落之人一共才不过数万,而且这些人大多都聚集在八剌沙衮都城附近。上一次我随着七大门派横穿黑汗之时曾远远看到过这个都城的繁华,西域许多巫师、商贾途经此地都会在八剌沙衮驻留数日,以补充物资粮草,是以黑汗的国都相比较周边各小国来说算是比较富饶的,往来行者、兵卒、部落之人络绎不绝,颇为热闹。
可是那也只是数月之前,我们这一次途径黑汗却是极少见到人烟,死亡沼泽里出现了鱼头怪,连这一片土地也似跟着荒废了一样,路上冷冷清清的。唐牛告诉我,死亡沼泽的异变,沙城城主急告天下,黑汗本地人得有知怪物横生之后便暂迁东北部的阿拉湖湖畔,那里西临回鹘国,若是死亡沼泽里再有异动,他们能即刻举国再迁,迁至回鹘境内,以防不测。
我们是第三天走出黑汗的,第三天傍晚,在一阵绵绵的细雨中,我们到了昆仑山脉最西端的山脚下。
昆仑山脉东西浩长,最西边的山脚有一条南北大河,那是塔里木大江的主流。大江自北朝南流向,往南流向吐蕃境内。
我站在一块大石上,看着前面滚滚奔腾的大江。这一条大江横卧两山之间,从两山之间的缝隙之中穿流而过,从我脚下的立身之处到对面的山脚只有百十来步,中间搭着一座年代久远的破旧石桥。这里是大江最窄的河段,石桥是昆仑派早年修建,用的是顽硬的山石垒成,坚不可摧,如果是从昆仑派里出发往死亡沼泽,这里是最近的路段,也是必经之路。
看着高耸入云的昆仑山脉,我心里一阵的复杂。上回因为跟随七大门派的脚步而匆匆赶路,沿途许多地方我都没细心去看,现在赶回昆仑派,时间上虽然不那么紧了,能看得到许多壮丽的美景,可是距离昆仑派越近,我却越是不安。这几天来,唐牛等人几乎每天都在闲聊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事情,他们虽然是雇佣兵,但骨子里却是站在七大门派这边的,说的都是些“邪不压正,豪情壮志”之类的话语,听得我的耳朵里快听出老茧来了,他们说到可恨之处,甚至连带着也会把我臭骂一通。也许,真的是人言可畏和我的内心在作祟,这种话听得多了,反倒让我对昆仑派滋生出些许惧意。
我正看着,唐牛几人从后面走了过来,一见到这座石桥,徐青忽然笑道:“总算赶回来了,西边再怎么险恶,到了昆仑山脚下,任何邪魔外道都要止步于此。”
一名身材精悍的雇佣兵接道:“那是,昆仑山乃是神圣之地,西域处处混乱,部落之战连年不休,唯独没人敢在昆仑山撒野,因为昆仑山上有山神庇佑,保这一方水土。”
说话这人叫梁显生,是唐牛的副手,在他们几人之中最为能说会道,那晚提及我是魔教奸细的人便是他。听他说昆仑山上有山神庇佑,我也不觉有些好笑。昆仑山脉不过是山势浩大罢了,哪里会有什么神灵庇佑?只因山中有昆仑派坐落于此。昆仑派虽然位处西域,但却是江湖七大门派之一,而且势力位列前茅,门中子弟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人才,人数千万不止,加上昆仑派武学博大精深,纵然西域部落混乱不堪,也没什么人敢跑到这种地方来自讨没趣。
这时,唐牛走到了我身边,站在我身边一侧,笑道:“追影兄弟,我们便在此处分开吧,我们要继续沿着山道南下,去吐蕃南部走一趟。”
这座石桥是通往昆仑派的,沿着我们脚下的山道南行百余里便可进入吐蕃境内。我诧道:“你们不回中原了?”
唐牛道:“自是回去,不过我们不经过昆仑派,从吐蕃南部一路下行,穿过大理国回中土。”
吐蕃国国土幅员辽阔,他们选择从南部绕行,那便是要走千万里的路程了。我道:“怎么要走这么远的路?”
唐牛笑了笑,道:“我们没能办成王员外嘱托的事情,看能不能去吐蕃和大理碰碰运气,再寻得其他的珍材来补偿。”
他说的很是洒脱,我也随笑道:“祝你们好运,告辞。”
“告辞了。”
说罢,几人沿着山道朝南边走去。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,心里一阵感慨莫名。与这几名雇佣兵短短几天的相处,时间不长,我谈不上对他们有什么好感,但也没有憎恶之意,尽管他们这几天来嘴里常常挂着我背弃信义的话语,从他们身上我却看到了何云、杨冲等几名镖师的身影。人生如镖,在江湖上行走,他们几人还能心守道义规矩已实属难得,和天下镖局的行事风格很像,距离我离开镖局已差不多快三个月了,也不知道镖局里现在怎么样了。
我抓了抓头发,这段时间一直在西域游荡,我几乎快忘记了什么叫洗澡,脸上的颜料早已被我用雨水洗掉,但身上却一直臭烘烘的,头发上更是黏成一根根的,很是脏乱。
辞别了唐牛,我走上了这座石桥。昆仑派修建这座石桥旨在方便通行,他们本是大门派,造出的桥梁也是颇具大派风范,桥面设计的很是宽阔,能并排行驶五辆马车,桥身大石契合严密,整座桥看上去古朴敦厚。只是这座石桥久经风雨,颜色变得很是沧桑,桥面上坑坑洼洼的已满是被雨水冲洗后留下的小浅坑,桥身上面镂刻的花纹图案也几近被风化掉,也不知道这座桥搭建在这里有多少年了。
这座桥有百十来步长。站在桥上,俯望桥下奔腾的江水,却只觉耳中振聋发聩,江水奔腾湍急,两山之间水汽弥漫,两山之上隐隐可见一道弯弯的虹桥,颇有怡人之境。
百十来步,并不是很长。桥的另一头,连在昆仑山脉的树林之中。能在大江之上搭建这么一座石桥,在西域也算是难得的,这里本不是昆仑派的管辖范围,他们却在这里铺垫一座便利之道,也难怪西域各个部落对其敬仰。走到了桥中间的位置,我抬头看了眼天上的虹桥,在一片昏黄之中,能看的更加清晰,加上两山一江恢弘景象,此地倒也显得一派祥和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突然又想到了郑东升和贺二娘的告诫。
如果我想要走,现在就可以立刻远走漠北吧。
远走高飞或许真能躲开这些扰人事情,无非是再背上一些骂名罢了,至少我能保全自身安全,在其他的地方安根扎债,亦能度过余生。
刚一想到这里,我不禁自嘲一笑。
低下头,向前走着。
此时夕阳落尽,身后的山道上已看不见唐牛几人的身影,西边极远的淡淡山峦轮廓上,只残留一片通红的晚霞。石桥的尽头伸进树林之中,光线暗淡,那里只能见得到一点发白的路面。
穿过石桥,往前走了一程,又是一天将尽,树林里面传来了一片虫鸣声。
现在已是春季,晚上的虫鸣声很是聒噪。在树林里,光线更加黯淡了,看的不是很清楚,看到的尽是树影和顶头遮天蔽日的肥厚枝叶。我正走着,忽然,听得前面的树林里响起一些轻轻地枝叶撩动声。
声音虽轻,周围那一阵沸腾的虫鸣声却突然戛然而止。
有人!
我一下站住了,抬头望去,却见得数十步开外的一颗大树上,一个身穿褐色短袄的汉子正横躺在高处的一根树杈上,光线太暗,我看的不是很清楚,只能隐隐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根短棒,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大腿上缓缓敲着,样子颇为惬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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