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

　　白芷将那团灰烬扔了，回到房中，躺在床榻上。纤弱的手臂折叠，侧脸靠上去，长睫扇动，她闭上眼，侧着身子。

　　要回来便回来吧，这也不是她能做主的，

　　从前没有想过，现在也没有想过，以后也不可能。

　　白芷躺着小憩片刻，才睁开眼，文儿来了话，世子爷今晚不过来。

　　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，“知道了，谦儿可用了晚膳？”

　　“回主子，小公子还没呢，您可要和小公子一起用？”文儿问。

　　“嗯，那就在他那用吧，你过来给我梳洗一下。”

　　白明谦一直看着书，原本学过的又拿来反复温习，温故而知新，确实如此。直到下人来传话，阿姐要来和他一起用膳。

　　“谦儿，待你腿好了，就不用去那个私塾了，世子为你重新选了一个，不出所料，你应该会和小公子们一起读书。”白芷说道。

　　“阿姐。”白明谦看着她，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。

　　要说什么，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话，阿姐的回答还是如此，他的心情还是如此，没有什么改变的，也不能改变。

　　“谢谢阿姐。”他垂下眼，温和无害。

　　白明谦有时很想告诉白芷，求求她不要再为自己做决定了，她竭尽全力地把他拉扯大，想方设法把最好的给自己，她对他越好，他越心生愧疚。

　　都说男子是一个家里的顶梁柱，可在他们家真正的顶梁柱是阿姐。

　　舒翊要回来这事不是个秘密，只是大家早一点知道还是晚一点知道的区别，大将军之名盛传已久，又是未曾娶妻的外戚，若能和他家结亲，利益无疑是极为可观的。

　　舒家这几日也在蠢蠢欲动，开始频繁走动，出现在各个宴会之上，司马昭之心，半点不遮掩，家中还有未婚配的女儿的人家，无不接过了那个橄榄枝。

　　“将军，您不先回府吗？”乘着夜色，副将和舒翊已然提前到达了京城。

　　提前到达，舒翊已经派人告诉了皇帝。

　　“我自有安排，你接着办事。”舒翊说完，策马离开。

　　高大的“踏雪”停在了一处安静的宅院，那是舒翊自己的私产宅子，下人接过马匹，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。

　　径直前往寝殿，关上门，舒翊将屋内的灯点上。

　　直到昏黄的灯光铺满房间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才慢慢显现出来。

　　他生了张疏离俊朗的脸，眼窝深邃，鼻梁高挺，薄唇不点而朱，眼下生了泪痣，桃花眼似醉非醉，似笑非笑，里面常带着水润的光，眼尾微垂，眼周自带红晕，满眼深情，让人心神荡漾。然他又生了桀骜不驯的双眉，中和了娇媚，反倒让他充满侵略性。

　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，即便有，也是微小的，并不明显。

　　打开檀木箱子，他将里面的书信拿了出来放在桌上，站了会儿，他才回到转身将自己身上的这一身换了下来。

　　黑色锦袍脱下，露出他冷白的身躯，上面遍布了狰狞的陈年旧伤，凌虐之感下是他年少成名的功勋。他的身材极好，并不是单薄得风吹就倒的瘦弱，宽肩窄腰，肌肉略有虬结却不夸张，一切都似乎那么恰到好处，即便是青楼里身经百战的老鸨见到，也忍不住红脸。

　　“主子。”下人送来了茶水和洗澡水。

　　舒翊在水汽中缓和。

　　过了一会儿，他坐在桌旁，慢条斯理地喝着茶，一举一动皆是贵气。

　　书信没有多，没有少，就这薄薄的四封，即便保存得完好，也可以看出时间久远，怎会不久远，这一去，已然八年。

　　昔日的小姑娘如今已然娉婷貌美，只是他还未再见。

　　舒翊在确定回京之时，一个人独自在军帐中坐了许久，他给皇上和家中去了信，还有一人却不知该不该去信告知——白芷。

　　那年十二岁的小姑娘去而复返，站在他的不远处，一双眼冷静漠然，将他从头打量到尾，似乎待价而沽。

　　他那时意识已然恢复，只是身受重伤，没了力气。模糊间见小姑娘慢慢走到自己身前，蹲了下来，默然无声，将一枚药丸塞进了自己嘴里，再之后醒来，便是在一处简陋的屋子里。

　　“将军，您身上简单的伤势我已经给您处理好了，喝了药，您就给手下发信号离开这。”声音是温和的，柔软的，像是一盅正在慢慢熬煮的上好药膳。

　　二十岁的舒翊看着陌生的屋子和正在吹凉汤药的小姑娘，一时之间并未多言，只是道了句，“多谢救命之恩。”

　　药勺递到了嘴边，舒翊喝了下去。

　　“将军不必言谢，我不过是为了挟恩图报罢了，当不得善意之举。”白芷见他醒了，将手中的碗递到了他的手里。

　　身在军中受伤是常有的事，对于药物也算是“久病成医”，舒翊闻着汤药，便知道眼前人是懂医的。

　　白芷拿了个枕垫在他的身后，边道，“久病成医，我没有请大夫，您不用担心暴露。我的医术虽谈不上有多好，但也还是不错的。”

　　“不知如何称呼？”舒翊面不改色地喝了极苦的汤药，问道。

　　知道他的身份，有目的的救了他，会医术，年纪不大，没有问题又有问题。

　　“我若说了，还望将军不要差人去查，给我留个清静，家中只有我和幼弟，实在是不安的。”白芷接过碗放回了桌子上，又递给了他一颗蜜饯。

　　话虽这么说了，白芷却知道，无论如何，终究是要查的，这些有权有势之人防备心很重，多疑小心是生存的本能。

　　她笑了一下，不只是他们，自己在侯府不过几年，不也学会了谨小慎微吗？

　　舒翊视线落在蜜饯上，却被那只莹白如玉的纤纤玉手吸引，这个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，已经生得倾国倾城，待年岁再大些，恐怕也引得京城男儿趋之若鹜，可这或许并非什么好事。

　　屋子简陋，小姑娘穿得素净，可衣料布匹并不差，盘的发是大户人家统一的婢女发样，他接过蜜饯，大概猜到了身份。

　　蜜饯入了口，很甜，但味道劣质。

　　“我答应你，不必担忧。”舒翊回道。

　　白芷抬眸，轻轻一笑，“清灵。”

　　倘若他去查，查到了自然知道她骗了他，若他君子一诺不查，那她也不算说谎。

　　“你想要什么？”挟恩图报，她说得直白，将人们常常维护的表面名声揭了个干干净净，舒翊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个人，还是个小姑娘。

　　到底是小孩子。

　　“银子，我要很多银子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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