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7章：相融（十二）
随着呢喃声在耳边响起，黑暗里也浮现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。
这些虚幻的场景渐渐清晰，仿佛眼前被蒙着的纱布被一片片揭开。
白光之中，陆御看到了一个穿着碎花白裙的女孩，她手里拿着一束鲜花，浅色的草编帽子戴在头顶，黑发顺着微风扬起。
这个在白光里逐渐清晰的背影，和之前招魂里遇到的一样。
暖风拂面，女孩的手扶住了草帽，她上半身动了动，似乎是要转身。
懵懵懂懂的意识里，陆御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，看着她开始转身，周围的白光化为了街道，喧嚣的道路边有了汽笛和喇叭声。
阳光正好，碎金般铺了一地。
忽然，几只鸽子从地上窜起，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女孩的脸。
再看时，那是一块向下砸去的广告牌。
鲜血喷溅，骨骼断裂。
浅褐色的草帽浸了一层黏糊糊的血液，脖颈处的骨骼刺破皮肉向外凸出，白森森的像是鱼肉一样。
但在女孩死亡的这一瞬间，画面并没有结束，也没有变成血红，而是转成了黑白。
人物淡去，街道消失，地上居然只留下了平面的线条，那些仿佛描绘在纸上，断断续续的铅笔线条。
一张张画着图案的纸张从陆御眼前掠过，简单的分镜，稚嫩的黑白上色。
这些是？
陆御的意识还有些模糊，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，他看不到双手也感受不到四肢，只剩下虚无缥缈的意识。
而在看到这一张张画纸的过程中，陆御脑中的记忆也浮现眼前。
燥热的夏季，男孩趴在桌子上勾勾画画，他似乎很开心，脸上带着笑容，手上的铅笔在画纸上发出“沙沙沙”的轻响。
纸张上，是一幅幅粗糙的简页漫画，分镜简单，线条粗糙，但是每一笔都很认真。
桌子上的纸张被男孩重新整理，整理成方方正正的样子，男孩还找来订书机把纸张订好，接着又小心翼翼装进了纸袋里。
似乎是过了一晚，第二天男孩带着纸袋去了学校。
他将手上整理好的漫画给几名差不多年龄的同学看，三四个高矮不一的同学围在他身边，他将手里的画纸递了出去。
几个大一些的男同学站拿着画纸一边看一边笑。
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学生把男孩推了一把，男孩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。
他看着面前的几名同学，似乎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嘲笑，也不理解为什么会被对方推一把。
他懵懵懂懂看着面前的几名同学，懵懵懂懂看着几人纸上的画。
被捏到皱巴巴的画。
后来，几名同学将画还给了男孩，走远后几人捧腹大笑，男孩像个小丑一样被几人指指点点。
画纸掉了几张，其中有一页还被踩了脚印，男孩弯下腰将画纸捡起，又仔仔细细检查着，生怕遗漏了一张。
其他三名孩子走远，只有穿着白衬衫的小男孩愣愣站在原地。
他看着手里的画，愣了很久，他听不到周围人的谈话声，看不见眼前走过的人，站了几分钟后，男孩把纸张装进了袋子里。
纸袋鼓鼓囊囊的，他摸了摸纸袋上的鼓起，垂着头走进了教室。
男孩坐在了椅子上，又将包里的画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，还取出橡皮和铅笔改了又改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，太黑后，他拿出了一张新的画纸。
铅笔在白纸上描绘出歪歪扭扭的女孩，一个戴着帽子的白裙女孩，紧接着，纸上又画了一条粗糙的街道，以及一个即将断裂的广告牌。
下一张分镜里广告牌向下坠落，砸在了戴着草帽的女孩身上。
线条越来越乱，画面越来越草，铅笔甚至戳破了纸张，他在杂乱的草图后面，用力写下了最后两个字——“结束。”
结束……
画面戛然而止，但是记忆还在继续，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渐渐拼凑成画，在脑海中不断浮现。
“女孩是你亲手创造出来的，在你的世界里，她也是活生生的一个灵魂，只要你相信，她就存在。”
一个声音说着。
与此同时，一双大手伸在了男孩面前。
这双手拉着他上了巴车，走过了田野，最终停在了一片荒郊野外，而在空旷的田野里，那男人就站在一个破旧的寺庙面前。
小男孩也站在破旧的寺庙面前。
他身边还有盛满黑血的铁桶，以及奇奇怪怪的金属物品。
地上被泼上了鲜血，男人在用金属物在地上画出了奇怪的圆圈，小男孩就站在黑红的怪圈内。
而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沓装订好的画纸。
“她一直都存在，在你脑内成形的一瞬间，她就存在。”
小男孩的手被握住，这一次，握住他的不是之前的中年男人，不是同学，而是带着草帽的白裙女孩。
零散的画面上，带着草帽的背影逐渐被披头散发的歪头女取代。
歪头女的样子，如白裙女孩死时一样。
脖颈断裂，浑身是血。
杂乱的头发和皱皱巴巴的衣服，也像是画纸上越来越乱的线条。
二者彻底重叠，在杂乱的铅笔线条里化作了白光。
重叠的人影变成了最初的人设图，白纸上的铅笔画在风中翻飞。
白纸越来越多，满眼都是铅笔勾画出的分镜和草图。
而交杂在其中的，还有一句逐渐清晰的词语
——“回家。”
回家……
画纸飘到了眼前，拙劣的铅笔画融入了双眼。
……
陆御的身体像是被叫醒似的猛然一抖，他睁开了双眼，自己已经出了隧道，站在了满是粗壮树根和杂草的隧道外。
身上还有些酸麻，衣服沾满了泥土。
他内心难以平静，四周红衣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见，但是在不远处的窗户上，有一片被撕裂的红色碎步，和染在玻璃上的黑血。
陆御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肩膀，又从背包里翻出了剁骨刀和玉镯拿在手中。
玉镯的颜色没有变化，现在不是在幻觉里。
陆御努力放缓自己的心跳，他的眼前还在不断闪现画纸上的人物，那个被自己亲手杀死在街道的女孩。
用画笔，在故事的中间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广告牌，让她死在了广告牌下。
记忆还很零散，但陆御记起来了，记起了歪头女的身份。
“我小时候画的第一本漫画里，她就是主角……”
陆御想不起她的名字，但忘不掉那个在记忆深处的，穿着和商场里一样的碎花白裙，戴着浅褐色草帽，回头微笑时温如阳光。
第一篇漫画被拦腰截断，但是白裙女孩还在。
她以另外一种方式陪在陆御身边，而这一切的开端，就是陆三林带他来寺沟里的祭祀。
那个祭祀，把本不存在的歪头女，彻底转换成了真实的灵魂。
或者称之为——画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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