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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 烬头(2)


  恶魔落网的消息不胫而走,一天之内,几乎传遍了整个名国。

  “你可认罪?”对云渊的庭审是公开的,这日的审判庭,座无虚席。

  “我只承认我走得太超前,但我永远不会承认我做错了。”

  “你对你残害的生命,就没有一点愧疚吗?”

  “我本可不用真的自然人来做实验,可整个世界都禁止进行克隆人实验,既然这条曲径被堵死,就不能怪我冲大道了。”

  “克隆人会造成一系列社会问题和伦理问题,人类……”

  “人类只是惧怕,但恐惧是天性,是让生物学会保护自己,却不该让这种惧怕裹住人类前进的步伐。人类本就统一不了人心,规整不了善恶,凡事都有两面,那为何就偏偏堵死了克隆人这条路呢?国家没有放开,没有法律的规范,就担心人们的滥用。但所有的新事物都有这个问题,如果没有人做出改变,刺破这个安全囊,那政权永远不会主动走出这一步,因为这根本不符合他们的既得利益。总得有人走第一步,我承认我的手段存在过激,但你们平心而论,你们难道不想永生吗?人的生老病死带来多少悲欢离合,你们就不想和爱的人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吗?为何神规定了人的寿数,向人间撒下疾病的种子,人便可接受,而我带来的死亡,你们便接受不了了呢?你们不过是没有审判神的能力!你们只能审判我。但如果我可以让人永生呢?我牺牲了极小的一部分人却救了整个人类!既然电车难题没有结论,那你们又凭什么站在所谓正义的高度上,来审判我?你们不配!”

  云渊用尽着生命最后的气力,她知道今天的审判做着电视转播,审判长不可能公然堵着她的嘴巴,她不信,不信所有人都不想登上诺亚方舟。

  “你们只是没有做好迎接变化的准备,惧怕自己会是电车难题中被牺牲的那一小部分人。你们瑟缩在自己的微末格局中,辛勤耕耘着一亩三分田,劳其心智,苦其形骸,却依然只能怨天尤人地叹息命运的苦难,生存的不易。今天有个机会告诉你们你们可以永远摆脱这低等动物般的生存枷锁,可你们的反应呢?因为惧怕,极力地撇清着自己的立场,奋力地扑杀着自己不熟悉不了解的所有可能的危险。可就是你们的胆怯,扼杀了让人类永生的那道曙光,谁才是真正的凶手?”

  ……

  “陛下!”内侍端着电话,等着国王的命令,难道陛下不下令阻止吗,就这么纵着云渊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?

  “让她说!”

  “陛下,云渊的皮肤经过改造,普通的武器,根本奈何不了她,却有一个致命弱点,怕高温!”唐烁提醒道。

  两日后,审判结果出炉,审判长对着全国的电视观众,郑重宣布:“名国教廷元首亲自下达审判令,三日后正午,对云渊处以宗教极刑——火焚!”

  火焚,不是普通的火烧之刑,而是将云渊,绑在刻有箴言的宗教极刑架上,推入活火山口,让炽热的岩浆,淌过她的皮肉,湮没她的灵魂,大恶之人,堕入火焰厉狱,永不复生。

  她没想到,自己那滥用自然科学的罪,审判结果,却是让她受宗教极刑,多么讽刺。

  三日后的清晨,载着云渊的行刑车队从监狱开拔,驶向距离州府150公里处的活火山口。几乎整个州府的民众都走上街头,他们要亲眼目送这个人间毒瘤被送上行刑架,亲眼见证荼毒人间的恶魔遭受那罪有应得的天谴。

  云渊静静地坐在车内,看着那些憎恨她的人不断朝车窗扔着各种东西,臭鸡蛋?鞋子?石头?诅咒的符纸?这些人有多少是真的受她毒害了?还是只是趁这个机会,宣泄着对命运的不满。

  可还有很多人,不断地追着车子。

  “人真的可以永生吗?”

  “绝症可以被治愈吗?”

  “你的研究走到哪一步了?”

  ……

  无数的声音在混杂,无数的思绪在碰撞……这些都是人间的烟火,人间的月盈月亏,人间的花开花落,可很快,这些都不再重要了。

  蝼蚁的命运,谁在乎?神不在乎!

  “你的神智在此岸,你的躯体在彼岸,它们本不是一体的……”那日,小芮的意识,脱离了对躯体的归属,成了第十层妖塔,可惜,只有几秒……

  昏暗的寝宫中,白泽坐在冰冷的地上,手中是那枚子弹,他知道今天是行刑的日子,他没有阻止。只有她死,她才能活。

  “殿下,殿下?”近侍的声音将白泽从沉思中唤醒过来。“天牢中传话,赵乾想要见您一面。”

  “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
  “但他说,您只要听到两个字,便会去见他。”

  “哪两个字?”

  “子弹!”

  白泽心中一颤,眼睛,不禁看向那枚静静躺在他手心里的东西。

  “你为什么会知道子弹的事情?”白泽一击重拳敲得牢门轰隆作响,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,一种他将失去一切的预感。

  “我不仅知道你有一枚子弹,我还知道弹头上,沾着谁的血。”

  赵乾的声音幽幽地从牢房中传来,满是嘲弄,他很兴奋,那种看到死仇之人即将万劫不复的兴奋。

  白泽五雷轰顶,他勉强支撑着仿佛要脱力的身躯。

  “武威君,要怪,就怪你太贪心。既然你心里的人是云教授,那何必又脚踏两条船地对公主苦苦纠缠,逼得陛下设了这么大的局。最终碍了我的前程,却也自食其果地毁了你的云教授。”

  “你对子弹,做了什么?”白泽的声音在颤抖。

  “武威君,你知道吗,你就是个小人,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。你放着真正的云教授不去救,却想着等她死后,利用子弹上的血迹,复活一个克隆人。因为你怕,你怕真正的云渊记得你丑恶的嘴脸,记得你对她的背叛,你怕你救下的,是一个心中只剩下恨意的云渊,所以你舍了她,眼睁睁看她去受熔岩极刑。你要的,其实只是一副任你摆布的皮囊,灵魂,根本不重要。”(音:this  is  my  world)

  白泽的嘴唇被咬出了血,他心底最深处那仅剩的一点私藏被毫无保留地剖剥开,撒了盐般的疼痛。

  “你闭嘴!”此时此刻,他甚至觉得自己才是天下最卑鄙的人,赵乾?根本不算什么。

  “好,我闭嘴,我不会告诉你,我对那枚子弹动了什么手脚。”

  白泽觉得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,热气不断上涌,他已感受到那口中似要喷涌而出的一股腥甜。

  “你到底做了什么?你快说!”白泽的双目充满了血丝,他恨不得将赵乾整个撕碎。

  “我只是将你内心的小九九,告诉了公主殿下,然后你的子弹,就悄悄被换掉了。如果我记得没错,公主殿下,应该是给你换了枚涂上猪血的子弹。哈哈哈哈哈!你满心欢喜地培育着克隆人新娘,可一掀盖头却发现,你爱的云渊,竟变成了一头猪,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  “噗——”一口鲜血从白泽口中溢出,染红了衣襟。子弹,已是云渊留下的最后一段基因密码,是他复活云渊唯一的希望……

  行刑架已被立起,上面布满了用鲜血写就的镇压符咒,云渊的手脚被紧紧捆绑在木架之上,眼下,就是万丈深渊,鲜红的岩浆如同火龙的赤舌,贪婪地等待着人间的献祭。她只感到那炽腾的热量不断冲涌向上,自己羸弱的身躯,就快要灰飞烟灭。

  西部教区的祭司在她身后亲下镇压咒。

  自己原来,竟这么重要?(音:spiral  clock)

  “公主殿下,州府眼线来报,武威君冲了关隘!”

  公主的心顿时纠做一团,她最怕的事情,竟还是发生了。白泽本应留在王宫的,可他为何会冲了关隘?要知道那些关隘,本就是为防白泽的反悔,而刻意布下的路障。

  为了让全名国的人都看到恶魔的伏法,火山这里,安排了实况转播,多少双眼睛看着,多少台摄像机录着,不能让白泽过来,不能让他当着全国的面前救下云渊,他会彻底毁了他自己!

  云渊,必须马上死!

  “传我命令,立刻行刑!”公主站起身来,对着火山口的行刑官大声下令!

  “时辰未到,不准行刑!”国王那威严的语气,不容一丝商榷。

  公主震惊了,父王不是希望云渊死吗?只要云渊能死,时辰,重要吗?

  “父王!”白泽为什么会反悔?为什么会冲关?公主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,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看似年迈老弱的父亲,“您?您做了什么?”

  “不管我做了什么,都是为你好!”一个耄耋老人,眼神,却突如雄鹰般狠厉。

  “不……不!”公主冲下观刑台,疯狂喊道,“立刻行刑,我命令立刻行刑,谁敢不……”

  “从”字还未说出口,公主便被国王的护卫队强拦下来,拖回了国王身边,再无法动弹。

  时辰已到。

  “还有什么话要说嘛?”行刑官例行问道。

  “人一旦出生,不论朝什么方向走,都是走向死亡。你们害怕的,根本不是有人死,你们怕的,是有人活,却不是自己。人间……不值得!”

  “行刑!”祭司下了最后指令。

  死亡,是一种仪式,躯体,是弱者的献祭。

  行刑官挥舞着巨斧,劈砍着绑着云渊的十字架,木桩再也支撑不住重量,朝着悬崖一侧轰然倒下……岩浆爆裂,火舌腾燃,厉狱打开了鲜红的大门,只等待人间的献祭。(音:prepare  for  the  end  1:45)

  突然,一道身影飞冲悬崖,手持长绳,纵身跃下,直追云渊——是白泽!滚烫的空气从他耳边呼啸而过,如同幽冥泉下千里鬼泣。应秘书牵着绳子的另一头,千钧一发之际将绳子绕上一根石锥,奋力地坚持着,他多么希望,另一头,会承载两个人的重量。

  “云渊,抓住绳子!”那足以令人窒息的热量,不断灌入白泽的喉咙,他艰难地喊着,不断喊着,直到再也发不出声,再也流不出泪。他离云渊,是那么近,仿佛只要再伸出一只手,便可挽回这一切,便可令一切重来。突然,绑着他的绳子落到了尽头,一道回旋力滞住了白泽的下坠,反力回弹了上去。十字架离他越来越远,可他,却看见云渊那悲戚的面庞上,露出了久违的笑容,看着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笑容,最终没入滚滚红浆之中。(音:spiral  clock/magnetica  X)

  千里之外,某个被人遗忘的角落,静静躺着一副玻璃棺,沉睡其中的美丽的女子,眼角渗出一行清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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