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户外运动(其二)
熄灯哨已经响过了,张望晨缩着脖子来到了指定的放哨地段,隔壁小队的队长贾诺也在那里,见到张望晨过来便拿起手电筒摇晃了一两下。张望晨朝左边远处望去,见到那边也有一道摇曳的光源,这才放心地走到贾诺旁边。
“你说这放哨的主意是谁出的,非得让我们守夜守上四个小时?”贾诺把双手揣进了裤兜里,“我之前跟我们队聊这个事,他们说要不一人帮我守半个小时,这样也都不会太难受。”
张望晨笑了,“出发点是好的,但是太不方便了。”
“对啊。我当时就跟他们说了,每隔半个小时敞篷里面就要有一个人起来,咱们就先不考虑能不能起得来,其他人睡不睡了?有时候我们队员真的很天真,只能考虑一个方面。”
“其实这也是他们为你着想,咱们这么浩浩荡荡地出来,本来就是要互相照应。这不,我们队员都给我出了主意了,让我睡到帐篷靠外面的睡袋里,免得我守完上半夜回去睡觉的时候打扰他们,你说这帮人精不精。”
“精明点好啊,打仗时候谁憨谁吃亏。”
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,聊到第二次传递信号的时候,实在是没得聊了,几乎在尬聊。最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,因为夜晚实在是太冷了,这样只会无端地消耗精力,现在他们只要注意观察四周就可以了。可是这四周又有什么可观察呢,是山坡上叶子稀稀拉拉的灌木丛,是因为只有一件迷彩服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两个小队长,还是地上的石块,手里的手电筒,难道是天上一群一群的手电筒?
如果天上的星星真的都是手电筒,张望晨倒希望谁帮他全部拿下来,放在周围取暖。看着天上的星星,突然想起了他被收容进学苑的场景。
他的记忆中,有一片似乎无边无际的正在燃烧的火海,这里曾经是一个宁静祥和的村庄,然而因为遭到了炮击,无论是什么东西,都只会以灰烬的形式留存在世上。一个15岁的少年坐在发芽的树墩上,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,此时虽然是深夜,他却不感到有多么寒冷。他想不起自己的父母是谁,想不起自己的名字,只觉得头顶和鬓角有什么潮湿的东西不断地淌下来。他有什么地方可去呢?他所认识的世界已经在他的脑海里付之一炬了。所以,他只能这样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一整夜,看着满天繁星可有可无地闪烁。
这就是他的过去,他的童年。平常不熟悉他的人总会觉得他虽然温和却难以接近,似乎天生就有一点点冷漠,对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当然也无从解释。
“那边,那边是有人吗?”就在张望晨被冻得打瞌睡的时候,贾诺口齿不清的一句话让他清醒了不少。他顺着贾诺手电筒的光柱向山下看去,山腰上的小路好像真的有几点闪烁不定的光源,不注意的话真的不容易发现。
“或许,是巡逻部队?”两个人对视一眼,心里全是问号。张望晨犯起了嘀咕,白天他可没听说过有巡逻的队伍啊。“这样吧,我稍微往下走一点,去看一下。”
“隔得有点远,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楚……行吧,你要去看那我给你照着吧。你怎么下去啊?”
“就这么慢慢往下走呗。”张望晨把自己的手电筒揣进兜里,抓着山坡上矮小的灌木丛慢慢地往下滑,在贾诺的帮助下不断地找到新的可以用手抓紧的灌木,就这么往下滑了不到一层楼,等到他再抬起头,山腰上的光源已经不见了。
“啧。”张望晨眯缝着眼睛,但是在夜晚人眼的能力终究还是有限的,在贾诺的手电筒开着的时候他根本看不清光柱以外的范围。
要不是自己的背包在另一个帐篷里面,他就应该让贾诺关掉手电筒,直接用望远镜来看,说不定还能省点事。就在张望晨犹豫着要不要再去确认的时候,贾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“那个谁,张望晨,我看不见那些光了。说不定,是咱们看错了?”
难道真的是白费力气了?他心里虽然不太乐意,嘴上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了,“行吧,那我上来吧。”
快到坡顶的时候张望晨脚下一滑差点又滑了下去,还好贾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,他才能爬上来。张望晨长出一口气,拍了拍靴子上和裤腿上的土,刚准备道谢,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。张望晨转身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,压低了声音,“是谁!”
“队长,别开枪,是我!”
“哦,是你小子?”张望晨窃笑着把手电筒打亮,稍微调暗了一点,只见张著慢慢地拉上了帘子,三两步走到了张望晨面前。
“你不睡觉起来干嘛?”
“我……我水喝多了,起来放个水。”张著蹑手蹑脚地走到山坡边上,一阵窸窣之后耳边传来了水声,仿佛一道清流从山间汩汩流过,估计还是冒热气的。
片刻之后张著拉上拉链,又夸张地走回帐篷,张望晨途中故意把手电筒关上,引来张著一阵抱怨。
等到张著回到帐篷,张望晨瞬间感觉索然无味。他下定决心看一看时间,抬起手把蔡道的手表翻了过来,现在才刚过12点。
“唉……”
“传球,你传球啊!你看看你,传球的时候脚底下黏,带球的时候头像灌铅,要灵性每灵性,要天赋没天赋,还不努力怎么能行呢?”
“你叨叨什么呢,要不你来踢?”
看着咬牙切齿跑开的张著,张望晨坐在教练席上开怀大笑,7:3,谁能想到自家球队舍弃防守专心进攻,结果把上届联赛冠军打了个人仰马翻?照这样子,根本不用防守,别说学苑的联赛了,就是省级联赛,甚至全国联赛的冠军,那都是囊中之物!看着话筒一个一个往面前递,记者七嘴八舌让他发表一下感想,一个比一个大的奖杯撞在他身上,张望晨可别提多高兴了……
“队长,起床了,六点半。”
“嗯,哎?”张望晨一睁眼,面前是洪开泰的一张大脸。赖光还趴在睡袋里,张著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,“喂队长,你为什么睡觉的时候会笑?”
“我想起高兴的事情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。以后啊,你把你那手电筒借我,或者这样,反正另外一个队长有手电筒,咱们谁起夜谁拿来用,还方便,就不麻烦队长了,您说是不是?”
“话说得倒是好听,但是一直以来起夜的就只有你一个啊。”洪开泰拉开帐篷,山间清晨的阳光洒了进来。大家本以为赖光还在睡袋里熟睡,张著打了半天手势示意大家不要出声,他要用一种“惊”悚的方式帮助他起床,这时赖光突然笑出了声,显然已经醒了。张著直接把洪开泰刚刚叠好的睡袋扔了过去,“你笑什么笑?”
“我老婆生孩纸了……”
外面好像有喇叭的声音。张望晨揉了揉眼睛,马上钻出了被窝,穿好裤子跑了出去,他确实没听错,程空已经在一个小土堆上站着了,手里拿着喇叭不知道在喊什么。张望晨一边跑一边把队长袖标戴上,跑到了人群的后面,旁边的贾诺眼睛都睁不开。
“后面的同学都快一点啊,”程空的嘴里不知道在嚼什么,莫非他已经吃了早饭了?“嗯,看见大多数的人都来得比较快,我非常高兴,以后的起床哨可能更早,希望大家能保持下去啊。”
张望晨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,他一起床就知道洪开泰在骗他,这阳光根本就不是六点半的阳光,倒有可能是六点的。
程空清了清嗓子,“我们今天的任务呢,是这样的。我们今天开始我们的主要活动,啊,那就是对这一片区域的森林进行化学试剂检测。等会儿小队长都到这边,啊不是,是早餐铺子旁边领取一日份的口粮。卡车会把我们送到这片森林的北面。”
“这片森林很大,东南边有一个村庄,每个小队之间拉开间隔,啊,务必要做到覆盖整个森林的面积。按照我们估计的速度,晚上就能把这一片森林检查完毕,各个小队向东南靠拢,在这个什么,啊牛头村集合,我们晚上在那里扎营。都清楚了吧,啊?”程空放下喇叭,“好,没什么疑问啊,那就解散吧。记住啊,卡车7点20出发啊,7点20分,到不了的小队你们就徒步走过去。”
众人一哄而散,张望晨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贾诺,“你说,昨晚上我们到底有没有看错?”
“你的意思是,昨天晚上确实有人从我们脚底下走过去?”
“我觉得是这样,”张望晨把“我相信我的直觉”这句咽了下去。“这样吧,我们就和程空说一下。”
两个人逆着人流找到程空,把昨天晚上的见闻简单叙述了一遍。程空正在吃包子,听完他们的叙述之后,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,“要是我们或者我派出了什么巡逻的队伍,我肯定能知道的,啊,是不是?行吧,我知道了,我会跟上面说一下。但是我估计,啊,你们是看错了。”
张望晨觉得程空说的也有道理,于是和贾诺转身离开了。背后又传来了“吧唧吧唧”的声音,“你们得快一点啊,7点20分,卡车可不等人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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