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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三十一章 此身至此已见天下,烽火台有火光冲霄!


  天色微暗,卯时三刻。

  就在那晨曦将将破晓,还未照入大地之时。

  来自东方的学者,踏过那漫漫黄沙,自东城门口,迈入到了王城之中。

  荀况此时,只着一身简单的蓝色儒衫。

  从未来过这般遥远地方的他,领着一道前来的诸多稷下学士,四下打量着这座古老宏伟的王城。

  如果说齐地的临淄内城,能让人感受到属于神血统治的辉煌与繁华。

  那么赵都,只从那苍茫斑驳的古城墙壁,便可叫人感受得到,有阵阵杀伐与战争的气息,扑面而来。

  即使旧王落幕,新王登基,想要大刀阔斧,改变此态,叫这个古老的国度变得兼并包容。

  但几百上千年的沧桑,也不是一时半会,就能褪去的。

  “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般远的地方。”

  拍了拍手中的书卷,荀况对着一侧那腰别戒尺的青年感慨开口。

  他们从遥远的稷下,拜别了学宫祭酒孟轲,一路自东往西,长途跋涉,这才来到了这个国度。

  所为的,便是一展胸中抱负。

  曾经那位季秋先生,在捎去稷下的讯息中,道这赵氏新王,是以一介质子凡民之身,经他教诲,这才登位的。

  他们想要在这九州中心,缔造出真正的大世之基。

  是以,邀稷下百家,诸子前来,共谋大业。

  “初次到来,还是先四下观察一番,前去拜访一下阴阳家与纵横家的大贤,还有季秋先生吧。”

  “我听说,那二位虽久不入世,但论一家之精要,也是早已成了圣名,虽不如夫子与李老先生,可亦是不容小觑。”

  韩非一身黑衣,从那街道巷尾,来来往往的诸多民众一一打量而过,随后答道。

  此次稷下百家,儒墨法道兵等流派,皆有诸子领门下门徒收拾行囊,远赴三晋,意图入赵。

  他们并非一道而来,而是各自岔开,有快有慢。

  其中,荀况与韩非二人最先拜别孟轲,领门下法学与荀学的士子,约百人数,经一路颠簸,终至王城。

  就在韩非荀况二人迈入王城,带着门下弟子背负包裹,正准备沿街问路,并且观察一二这王城的风土人情时。

  心神有感,道法自然,早已趋之化境的季秋,顿时有所觉察。

  太平书院。

  有三人于树下石桌落座,其中一人睁开了眼,当下笑道:

  “来了。”

  这人一身白衣,正是季秋。

  而另外二者,则为阴阳家一脉的魁首东君,另一人则为纵横家的鬼谷先生。

  三人正在论道,唯不见那气质最为缥缈的青衫人影。

  原来自赵氏之事暂毕后,那一缕清风所化的庄周,便如梦蝶般化作南柯,飘然而去,不知踪影。

  这便是他的道,天下无处不可去,天下无处不可在,若是练至大成,恐怕偌大九州,就没有庄周无法触及的地方,堪比季秋修佛之时,那传闻记载的佛家六通,着实令人艳羡。

  “我之前便有算到,是以令门下弟子前去引领,叫这稷下远道而来的诸位先生,直接面见赵王去了。”

  看到季秋有起身的样子,面覆黑袍下的东君开口。

  “直接引去秦政那里?”

  季秋话语有些诧异。

  “是不是有点太急了。”

  虽说请稷下诸子入赵而来,为秦政之后的天命大业铺路,从而叫整个九州扫去陈腐,是他们希冀之事。

  但凡事,都不可能一朝一夕成之。

  “况且...”

  “貌似只有儒脉的荀先生,还有法家的韩先生及门下诸士到了,余下的百家学者,还有尚未到来的呢。”

  “为何不将他们先行安顿下来?”

  敲了敲石桌,季秋有些沉吟。

  对此,鬼谷子眉眼一眯:

  “直接引去见赵王,也不失为一件好事。”

  “阴阳家,测算天命,知吉凶,晓阴阳;纵横家,擅奇诡,合纵连横,设谋划策,以成所望。”

  “我二脉所学,虽于超凡有所建树,但其实为秦政治理国家之事,还需儒墨法等当世名流,才能做到。”

  “儒家的荀况,素有狂气,自成一家之言,声名远播。”

  “法家的韩非,乃是韩氏血裔,天潢贵胄,却只信尺度与规矩,更是不世出的治国之奇才。”

  “他二人领门生近百,先取秦政之信任,后来的稷下学士,才能畅通无阻,不是么?”

  “季先生虽是赵王的师长,但眼下这位天命之子,已经踏上了属于他自己的征途,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。”

  “所以想来,他是会比我们,更想要见到这些来自稷下的大才的。”

  这一席话,有理有据。

  即使季秋听后,亦是不由点头。

  鬼谷子讲的不差。

  作为师长,季秋得秦政之敬重,但其如今登王之位,正是踌躇满志,大展宏图之时。

  二人所想,未必一致,因此倒不如由其一手决断。

  真正能够名留青史的人物,不可能如提线木偶般,对着别人言听计从。

  那样,也注定出不了什么大的成就。

  “先生言之有理。”

  “那就且叫我等看看,这几位大贤,到底能不能叫我那弟子,倚为国之柱石罢。”

  ...

  韩非与荀况,带着门下弟子,一路背着行囊,跟随在自称为阴阳家门下的学士身后,往赵王宫而去。

  令他们二人没有预料到的是。

  到来这赵氏王城的第一件事,竟然不是面见季秋,并与这位不过一别数载,便不声不响封了亚圣之名的先生论道。

  而是...

  直接去见那位,地上最为年轻,且颇有传奇色彩的赵王——秦政!

  走在那越发宽敞,越发冷清的古道上,韩非心中倒是对此充满了兴趣,并没有紧张的感觉。

  作为法家集大成者。

  韩非自韩国出身,为神血王族,他目睹了神血治世所采用的制度,是有多么的落后,所以决心游走他乡,寻找一种改变的方法。

  在稷下著书立传,韩非逐渐坚定了自己选择的道路与立场,并由衷觉得,在这个时代,必须要有一尊统一九州四海的人王站出来。

  这位王不能在意出身,比如神血与凡民之间的界限。

  不仅如此,他还要有气吞山河,天下一统的气魄,还要有给予众生登龙之机的决心,如此,才能缓缓改变这个世界。

 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,辅佐人皇的核心之道,则为立法。

  只有法度,才能严明规则与律法,叫那些枉顾生死的神血顾忌,叫呼风唤雨的贵胄戴上枷锁。

  若能一展宏图,那就是大道将成之时!

  “秦政...”

  “你是我要找的,九州共主么?”

  这一身黑衣,腰跨戒尺的青年,眸子幽深,望向了那巍峨耸立,近在眼前的王城。

  至于眼下的秦政。

  他正处于一种惆怅的状态之中。

  就在方才不久。

  登上王位的他,亲手将曾经长达十年的玩伴,来自燕国的质子燕丹送走。

  直到现在,他都没有忘记从他成为赵王后,燕丹那既震惊又拘谨的神态。

  “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啊...”

  轻轻叹了口气,这位身披玄衣的年轻帝王,也意识到了身份上的悬殊。

  曾经的一介质子,转眼间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七国之王。

  哪怕是受命于天的周天子,亦不过只是名义上的领袖而已,在这种情况下,哪怕是燕丹,亦免不得疏远。

  但作为好友,秦政还是履行了曾经他的约定。

  那就是,送走这位同伴,叫他回到了那易水之外的故国。

  想来,也唯有在那里,他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吧。

  “世事易改,故人易变,成王之后,身侧反倒更加孤寂了。”

  “不过,有先生在,还有那九州一统,山河归一,缔造古今未有之大世的志向,倒也不算无趣。”

  冕旒玉珠晃动,秦政感慨过后,不由轻笑一声。

  就在此时,却有内侍踏过玉道,于王殿之前特来通禀:

  “王上,有稷下大贤,号曰韩非,荀况,领门下士子,前来拜见!”

  其中带来的消息,叫得年轻的赵王顿时站起身子,眸中不由一亮:

  “百家大贤?”

  呢喃着这两个名字,秦政熟悉感萦上心头。

  这不就是季先生,曾与他讲述过的,儒法两道的大成人物吗!

  他现在还记得,季秋在讲述诸子百家时,除却那些个真正传奇外,余下的,便是这与他交友的韩非与荀况了。

  他曾言:二人之才,堪比龙凤,若能得一,半壁天下基业,当能成之!

  如今王城四方,皆以旧贵执掌,军中事务他也不便插手。

  不过,若是能有大才前来,却当是有所转机之时!

  “孤这便前去,亲自相迎!”

  兴奋的年轻帝王从王榻起身。

  而季秋的神念,也与那另外两位亚圣,一并降临。

  他们看到,秦政从王榻一跃而下,整理冕服,从容踏出殿外亲自迎接,并且将韩非与荀况亲自引领,带到了偏殿的书房时。

  已是知晓。

  秦政早已盼着此日多时了。

  “儒法相交,可以治国。”

  “这孩子做出了正确的抉择。”

  即使横跨遥遥距离,但王宫内的情况,季秋依旧可以觉察得清晰至极。

  “看来咱们这位年轻的王,对于诸子百家的态度确实极为友善,并不是和无穆君那般,表面作伪。”

  “这,我便放心了啊...”

  “如此之久的驻足与谋划,并没有白费。”

  鬼谷子长吁一口气,表情轻松。

  而此时。

  赵王宫。

  一路引领着韩非与荀况的秦政,踏入自他登基为王后,便精心修筑,存有无数百家典籍,浩如烟海的偏殿书房。

  随后,眸光炯炯有神,望向这些举止从容,气度不凡的士子,尤其是那为首的二人:

  “诸位先生,孤已等候多时了。”

  说罢,更是大方的放下了王的尊荣,以学宫礼仪,迎接了来者。

  此举一出,当下便叫这诸士回礼,不敢怠慢。

  “王上客气。”

  荀况咳了一下,平视向前,不卑不亢:

  “此次,受季先生之邀,我与法家韩非子先生,领门下学生,赴赵而来,特此为王讲述学说。”

  “除此之外,百家另有诸子大贤一十六位,士子学者八百余人,分为十支,尽皆自稷下启行,将在不久之后,自齐入赵。”

  “只为践行心中学说,为这后世,立下煌煌大道!”

  儒士一拱手,声音铿锵有力,当下便博得秦政一声喝彩:

  “好!”

  “只看诸位先生一身气度,便是不凡,定是与我师同出一脉的有才之士。”

  “还请两位,快快为秦政见识一番,我赵国百废待兴,如今该如何破局?”

  这位年轻的王,迫不及待便上前询问。

  而随着荀况话语落下,韩非从容上前:

  “我等自齐西来,见识到了赵国一路风土人情,最终才至王城。”

  “今日既王上考量,韩非便以法家之术,结合一路所见,来为王上浅作分析。”

  “其一:封地贵胄,太过繁多,当罢黜爵位,神血世袭过三代,皆收之!”

  “如此,可为王上收拢大批田地,以作后用。”

  “其二:物尽其用,裁撤冗官,贵胄子弟,占据一城主管,不理民事,虽在诸国皆为常态,但以我见解,当改革之,此举初行,阻力甚大,所以当徐徐图之。”

  “其三:明肃法令,这也是我法家治理之本,无论神血,亦或凡民,皆不能触及王之威严,与律法之严苛!”

  “也只有让所有人都对于法有所敬畏,才能叫规矩大行其道,不然权贵者太过骄横,目空一切,长久下去,与国绝无益处。”

  “其四:整顿民治,立百家学宫,有教无类,传播我百家之法,九流十脉,皆有所用。”

  “墨者倡导仁义,儒士讲究礼仪,法家严苛制度,医者兼济苍生,农家为民生计,兵者无坚不摧...如此扎根之后,诸士皆效我王,而王又怎能不威扬四海,取缔周统,君临九州?!”

  长篇大论,慷慨激昂,一时间,调动了满堂情绪,纵使秦政,亦是为之失神。

  但,这还未完!

  荀况自知秦政登基秉性,乃一介质子,历经坎坷,方才成之,所以他不敬鬼神,不敬畏天上的神圣。

  正巧,他这一脉荀学,讲究的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,人定胜天,甚至于制天命而为人用!

  可谓与其,不谋而合!

  因此,当这位蓝衫儒生紧随其后,趁热打铁,借着韩非的东风,再度为秦政开辟了一方新的天地后。

  秦政听完,紧握双拳,深吸一口气,随即俯瞰殿外,看着广袤的天地,便是不由一叹:

  “难怪先生曾言,稷下诸子,每一尊都是走出了自己道路的大贤。”

  “今日只见两位,便大开眼界。”

  “若是能再听百家之士,一齐讲道...”

  “这天下,岂不是只在只掌之间?!”

  新王振奋不已。

  只这一场,便从卯时三刻聊到了黄昏将临。

  就在最后,秦政只觉眼界大开。

  紧接着,他便想要迫不及待,开始细细制定之后的治国方针。

  但...

  王城那感应赵土所有疆域的烽火台,却是突有火光冲天而起!

  那烽火台,是当年极为好战的赵武王雍,亲自锻造而成的国之重器,可以连通偌大赵境,与古老的赵氏城墙相连,每逢边境有动乱升起,就会在这座王城生出感应。

  而此时,黄昏将至,却有火光冲霄,映射出了边疆的浴血之景。

  这便代表着,有敌犯边。

  一时间,王城升起了一阵轩然大波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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